距离天宫来袭事件已过了整整七天。
七天后的下午，东陵邺城，东城门口。
一群邺城居民聚集在城门处，好似在等待着什么。
这次却不是韩之义领头，而是苏姑娘，她身边还有几个小孩在玩闹着。
居民们都抬头眺望着远方，只见那山的拐角处渐渐扬起了无数尘土。
有人当即兴奋地喊道：“来了，这一定是韩城主回来了！”
其余人也纷纷应和，但当看到这尘埃越扬越大，其中隐隐还可见到无数车马时，人群便逐渐安静了下来，最后都鸦雀无声。
人们脸上的兴奋表情消失了，代之而起的是疑虑、愕然。
连苏姑娘的眉毛也微微皱了起来。
……
事情还要从头说起。
那日苏姑娘挥手惊退上天宫一众后，这传奇的一幕便轰动了邺城。
人们聚集在酒楼里，根据自己得到的消息将其改编成了无数的版本，在茶余饭后是畅谈不止。
虽然邺城这边没有一人看出苏姑娘是如何大显神威的，但天宫一众那亡魂丧胆的模样可是有目共睹，还能有假？
何况城门口的石碑上还刻着字呢！不信的人尽管可以自己去看，就在淮南邺城的东城门口，现在还有——诸位若是不信，也尽管可以去看看。
邺城的居民们都感觉到自己脑袋上顶着一个“惊退天宫的邺城人”的名头，心下大快之余，也不由惊叹苏姑娘的实力之强。
——不愧是莫英雄的故交！这绝对是稳稳的传说级人物！
甚至有人认为苏姑娘就是修真者！
不过这猜测在流传了一段时间之后还是被否决了，毕竟大家都知道，修真者是不会参与世俗之事的，苏姑娘显然不是修真者。
尽管如此，传说级人物住在咱邺城，这代表了什么？
——是不是可以说，邺城也成了传说之地？
——至少有成为传说之地的潜质吧！
这让当初建立邺城的众老们是欣慰不已，若是将来邺城真能成为传说，那他们可就是传说的缔造者！
虚荣是老头子们追求的，对还没老的其余邺城人来说，还是实际的好处比较重要。
传说级人物就住在咱邺城边上，那还等什么？
赶紧让儿子女儿去拜师啊！
终是苏氏门前是非多，在上一轮得知苏姑娘单身，邺城众青年的追求无果后，如今老一辈的大叔大娘们一齐登场了。
众家长纷纷带着自己的子女上了东陵山，连只有个独子的韩大城主都不例外。
……
东陵山上。
苏姑娘站在正厅门口，看着正厅前空地上排成数列的拜师者们，天连则站在她旁边。
眼前这群人往大了说有二十来岁的青年，往小了说有二三岁刚会走路的孩子，还有他们身后几乎所有邺城的父母级人物，可说是身高悬殊，年龄悬殊，唯一的共同点是——这群人都眼巴巴地盯着自己，且越是年龄大的，那眼神就越是饱含着真诚与期待。
苏姑娘沉默了好一会儿，才开口道：“我没教过徒弟。”
“没事，只要苏姑娘您肯教就行！”邺城众家长齐声道。
“我不会教徒弟。”
“我们完全相信您的水平！”
“可能教不好。”
“教不好就是这帮小子自己没造化，不努力，我们绝不会怪罪您半分！”
苏姑娘好似也想不出其他推托之词，又沉默了下来。
天连在旁边拉了拉她的袖子。
苏姑娘低头看向他，两人目光交汇。
苏姑娘突然灵光一闪。
“我只收和天连年纪相仿的徒弟。”
此言一出，邺城众人尽皆失语。
韩之义连忙跑到天连面前，笑问道：“贤侄，你几岁了？”
“五岁。”天连笑答道。
韩之义闻言是大松了口气，其余人则大多已是悲叹出声。
那些小孩子们不明情况，倒没什么好抱怨的，众青年可受不了，眼看着唯一和苏姑娘亲近的机会付诸东流，当真是恨父母将自己早生了许多年。一个个惨嚎不断，有人还当场痛哭失声，甚至有跪下来哀求苏姑娘，说哪怕混个端茶送水也无怨无悔的，其母实在是看不下去，将其一把拉起，拖回家去重新教育了。
人群渐渐散去，最后在东陵山上留下的拜师者只有四名男孩，两名女孩，加上天连一共七个。
七人端茶给苏姑娘，在堂下磕头行完拜师礼后，便齐声喊了一句“苏前辈”。
本来众小孩们是该叫苏师傅，或者苏老师的，奈何众人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，这两个称呼显然和苏姑娘都不相称。想来想去，还是叫前辈比较合适，在征得苏姑娘的同意后，这便算定下来了……至于天连，自然还叫姑姑。
眼看七人行完拜师礼，众家长们心下一松，正想互相道贺几句，却忽然都呆住了。
——不好！一时激动，竟连拜师礼的礼物都没准备！
家长们醒过味来，是齐齐张大了嘴，韩之义更是急得直挠头。众家长当即就想回家去拿，正要动身时，却发现了一个无奈的事实——他们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早就在之前装修东陵山时用掉了。
——这可如何是好，总不能先找人家要回来再送还给人家吧？
——那就送点寻常的？
——天知道！拜传说级的师傅难道还送蔬菜土豆不成！就算人家苏姑娘不介意，咱邺城人也丢不起这个脸！
众家长们商量了一番后，由韩之义出面代表邺城向苏姑娘直言道：“苏姑娘，你看……咱邺城也实在拿不出什么宝贝，但拜师礼却是一定要的，你说吧！要什么东西咱们尽量给你凑出来，千万别客气！”
苏姑娘一脸郑重地点头应下，看得众家长们是一阵地心惊肉跳。
正当家长们心怀忐忑地等着她提条件时。
苏姑娘想了想，忽然问道：“有书么？”
“书？”
韩之义先是一愣，随即猛地反应过来。
众家长们也是恍然大悟。
——是啊！书！
——让人家教徒弟，自己居然连书都没准备！还得人家主动提出来，实在是太丢人了！
家长们全都面露羞愧之色，韩之义更是涨红了脸，连声道：“有，有！韩府有书房，邺城里也有几个书屋，姑娘这就去看看？”
苏姑娘点了点头。
……
于是苏姑娘便跟随邺城众人到了邺城。
一路上众家长们都在殷勤地问其还有何需要，什么衣服、绸缎、首饰、胭脂之类的，都被她一一谢绝了，说是自己用不着。
这让家长们感动得是热泪盈眶。
——多么善解人意的姑娘啊！
家长们当即就表示今后东陵山一切杂事及伙食问题，全由邺城包办，绝不劳烦苏姑娘。至于苏姑娘的授徒工作，她只需要在自己心情好的时候教弟子们几手就足够了，千万不要累着自己。
苏姑娘郑重地点头答应了。
一路说着，众人已走过了几家书屋。一群正在读书的邺城青年及其他一些看热闹的无关人士也跟了上来，浩浩荡荡的队伍又到了韩府，在浏览了韩城主的书房后，一幕令邺城众人尴尬无比的场景出现了。
她竟然空手而回！
据苏姑娘明言，这些书基本上她都读过了，且记住了。此话一出，邺城众书生是齐齐汗颜。不过仔细想想也是，邺城的书皆是寻常古书，韩城主的书房都不知有多少年没更新换代了，以苏姑娘所展现出来的气质风度，一般的经典自然早已是烂熟于心。
不过既然这些书都档次太低，用不着，那书的问题又该如何解决？
邺城众人正在那儿不知所措，苏姑娘却不在意道：“这里没有，我自去淮南采购便是。”
这话又是提醒了众人，韩之义连忙表示这种事自己就可以代劳，不必劳烦苏姑娘专程去一趟。
“可以么？”苏姑娘问道。
“当然可以！”
韩之义一口答应，随即又笑着补充道：“本来这流派就要登记才合法，这次去淮南我也是顺路，姑娘就莫要再客气了。”
苏姑娘闻言点了点头，要过一张纸，不一会儿就在纸上写出了密密麻麻的书名。其中还有些是用符文写的，尽管笔画极为复杂，又是用小楷，字体却是丝毫不乱。
苏姑娘在那挥毫如流水，却看得这边邺城众书生是目眩神驰，点头不已。
——不愧是大世家的小姐！琴棋书画什么的自然都是顶级水准！
众书生心中感叹道。
将书单写完，苏姑娘把纸递给韩之义，与众人点头施礼后，便直接转身回东陵山去了。
看着她离去的背影，一位邺城书生感叹道：“如此知书达礼的好姑娘，提着灯笼都没处找去，上天宫也真是瞎了眼，竟说人家是什么绑架犯！”
“上天宫的瞎眼是一以贯之的，不过我倒是好奇，苏姑娘到底出身于哪个世家名门？”另一书生开口问道。
“对了，咱们好像还不知道苏姑娘的芳名呢。”一书生指出道。
众书生齐齐看向了韩城主。
韩之义面色一红——这事自己都还不知道，有何可回答的。
“看什么看！你要知晓人家的出身名字干嘛，难不成还想入赘过去？真是不自量力！有胆就自己去问！没胆就滚！”
韩之义一声吼，众书生立即星散。
……
为了尽快让苏姑娘领导的东陵邺城一脉正式开课，韩之义在第二天一大清早就离开了邺城，启程前往淮南道的主城——淮南城。
因为这次远行还负有将灵玉兑换的重任，邺城众人商量后决定能不张扬就不张扬，越低调越好。
一开始也的确低调得挺顺利。
当韩之义来到淮南的流派管理所，将申请书递上去时，管理人员一看是差点没笑出声。
——你说这小邺城不愧是小邺城，第一个登记的流派也这么小。规模比大部分私塾还小几分也就罢了，人数居然还只有七人，且还都是五六岁的小孩子，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学前班？
管理员心中虽是腹诽，倒也没刁难人家，拿过表格便开始登记。
本来流派是一定要有符文师资格证明才能成立的，但一些小城的首个流派倒是不受此规则限制，毕竟人家也拿不出什么资格来，没准开了流派后还能积累出一名符文师。
——不过就算如此，在淮南地区的几千个流派中，这什么东陵邺城流……至少在后百强里面肯定是名列前十。
登记好这袖珍版的流派，管理员连再看一眼的兴趣也无，随手就将其扔进了大量的流派档案中，应是再也无人问津。
韩之义对这位管理员的不屑态度有些愤慨，但还是强压了下来。
要低调固然是一方面，最重要的是心里有底。
——反正不管外人怎么看，咱邺城人心里明白就是了，只要苏姑娘还在东陵山，邺城的前途就不可限量。
想到这里，韩之义又开始琢磨另一个问题。
临走前邺城众居民提出让他问一下苏姑娘的家世，毕竟虽知是大人物，可名字、出身都不知，还是还邺城众人有些犯嘀咕。
其中固然有众青年、书生们的怂恿，却也是人心所向。
尽管如此，韩之义却仍是将这事情暂时先推脱了。
他是有苦说不出，苏姑娘的确表现得是文质彬彬，但那说一不二的脾气他也看出来了。邺城人让他去问，可万一这是问不得的，人家一气之下带着莫家少主直接走人……到那时候，这事该怪到谁头上？
不还是自己么！
自己非得被邺城全民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不可！
……可推得了一时，哪推得了一世？
一边走，韩之义心中是一片的愁云惨淡。只希望把书好好买来能哄得苏姑娘开心，然后旁敲侧击一下，没准还能摸出个大概来。
他心中正想着，人已走到了淮南白鹿书院的门口。
守门的两位书院看守一见到来人的尊容就是心头一跳——这黑汉子双眉紧皱，满脸晦气，莫不是来踢馆的？
可踢馆也没听说过踢书馆啊！
……难不成是不认识字？
两人顿时恍然大悟。
一人上前一步拦在门口，抬手往对面一指，对汉子道：“这位兄台，你走错路了，这里是书院，武馆在那边。”
韩之义大怒道：“我就是来书院的！走错个屁！”
二人闻言皆是大惊失色。
……看来这汉子和书院主人有仇，可不能让他们在里面打起来。
一人连忙稳住道：“兄台稍等，我马上就去通知院主出来。”
韩之义刚想说什么，那人已跑得没影了，眼看另一人拦在门口，他只得勉强按下怒意，静观其变。
过了一会儿，一个面容和善的白胖中年人便在看守的带领下快步来到了书院门口。
胖子一见这黑汉的模样也是眉头皱起，试探道：“不知兄台贵姓？”
“姓韩。”
“韩兄，我们似乎不认识吧？”
这话听得韩之义心头是越发火起。
——难道一定要和你认识才能买书？
——老子多年没来，这书院的规矩何时竟变得如此蛮横了！？
韩之义决定先探底细。
“你又姓什么？”
“姓白。”
“你就是这书院主人？”
“在下是这书院总管，不知韩兄找我有何事？”
——谁找你了？
韩之义心中无语，这人也太自恋了点。
“我是来买书的。”
买书？
白总管一听这话，又上下打量了遍汉子的形貌，只见他身材魁梧，壮硕如牛，皮肤黝黑，一脸凶相。
买书……这莫非是新流行的决斗邀请语？
他正不知该如何回答，却见对面的汉子从腰里掏出了一张折叠的纸递向自己。
这是……挑战书？
伸手接过，白总管先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，远离汉子。然后高高地将纸片举起，小心翼翼地将其慢慢打开——毕竟已经有人中过这招绵里藏针之计，在看挑战书的时候被书中所藏的暗器伤到，又惨遭对手近距离偷袭，最后还上了隔日头条供人笑谈。
他可不想重蹈覆辙。
然而事实出乎意料，纸片被完全展开后竟也没有其他玄机，白总管不禁多看了汉子几眼，才将目光转到纸上所写。
韩之义是越看这人越觉得不对劲，他叫过旁边那看守，指着胖子问道：“你家总管是不是有毛病？”
“……应该不会吧。”看守犹豫道。
“不会？你看他，看张纸都浑身抖动不停，这是羊癫疯！还不赶紧去找个郎中来治治。”
看守一看还确实如此，不禁也心生疑惑起来。
……总管平日里也不这样啊，难道真的是得了羊癫疯？
正当他走近胖子想仔细瞧瞧时，白总管却已将纸片看完了。
只见胖子浑身的肥肉猛一抽搐，随后又长舒了口气，是畅怀大笑，满脸的兴奋之色。
胖子一把扯过看守，急急吩咐道：“赶紧把书院里的珍本全拿一份出来，填装进书笼！”
“……可是总管，有些珍本只有一份，难道也拿出来？”
看守先是一惊，随即难以置信道。
胖子火了，懒得和他废话，直接怒吼道：“还不快去！你知道是谁来买书么？是苏家的人！全部装车，我要亲自带队送去小邺城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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